冬日里大雪封城,大多数人都缩在了屋子里不出来,然秦家马厩里却时不时传来一阵马的响鼻声。
一人蹲在地上,拿着一柄刷子细细地给马刷着身子,那马朝她凑过来,她便拍了拍它的鼻子,低声道:“天月,别闹。”
天月甩了甩尾巴,又打了一个响鼻,蹭了蹭秦长越。
是了,她又回来了。
秦长越也不知道,她到底为什么会在她十六岁的这一年醒来,也许上苍也觉得,她如此含屈而死,实在窝囊,所以叫她回到人生中最大放异彩的那一年,亲手了结这些恩怨。
十六岁,她和小叔叔一起上战场,小叔叔身死沙场,她从血海里杀出来,成就杀神名声。
这一年,楚天阔还未登基,不过是个稍有竞争力的皇子。
她想要杀掉楚天阔,易如反掌,可她不要楚天阔死,她要楚天阔活着,且生不如死。
一个穿红着绿的小圆球朝她跑了过来,“越哥哥!越哥哥!三皇子殿下来啦!”
秦长越回身,秦长安一头扎进她的怀里,然后抬起头来对她笑,“越哥哥,三皇子殿下在前厅等你呢!”
“好。”秦长越捏了捏秦长安的鼻子,抱起他来往前走。
秦长安咯咯笑了两声,趴在秦长越的身上,晃悠着自己的小脚丫。
嘻嘻,越哥哥从前对自己最严厉了,也不知道怎么了,这几天很是宠爱自己,从前自己要抱抱越哥哥都是不许,这几天简直像是过年!
到了前厅,秦长越才将秦长安放下,合眸深呼吸。
她本以为,自己醒来后在家中躲了三天不见楚天阔,再见面时就能心如止水,可是一想到自己曾见到秦长安和各位婶娘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,她就无法平静!
“阿越!你去哪了!”楚天阔匆匆走出来,见得秦长越的眼神,像是被吓了一跳,立即愣在那里。
秦长越拍了拍秦长安的头叫他去玩,这才整理了情绪,同楚天阔笑笑,“我去刷马了,叫你久等了。”
楚天阔随着秦长越一道坐下,“你倒是宝贝天月。”
秦长越偏头看他,见他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自己,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。
从前他就是这样,对自己十分温柔,只是后来她才知道,他的温柔皮囊下面,是蛇蝎心肠和尖锐利刃。
天月算是他们俩的定情信物,前世曾与她一道征战沙场多次,此番重生,她恨极了楚天阔,却没有办法讨厌天月。
只是前世那些绵绵的情话,她真的很难说出口了。
“阿越,我前几日同你说的话……”
楚天阔微微抬眼,紧张地看着秦长越,像是怕极了被她拒绝。
前几日吗?秦长越当然不会忘记,前世就是此时,她大胜归来声名鹊噪,楚天阔跑来对她吐露真情,而她,也说出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。
只是今生,她不会那么傻了。
“别闹了,”秦长越笑了一声,一巴掌拍在了楚天阔的肩膀上,“小叔叔身死,我心情不好,可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哄我开心,你喜欢我?”
“这话要是叫那些喜欢你的大家小姐听去了,不知道要哭碎多少人的心肠呢!”
“我才不喜欢她们,扭扭捏捏的,哪有阿越你大方。”
“笑话!”秦长越面上是爽朗的笑容,心里却满满都是唾弃,“哪个男人不大方,再说了,我前几日还瞧见你与那赵家小姐很是亲近,赵家势力不小,你要是能娶了她,对你将来也有益。”
楚天阔面色陡然一变,“阿越,你要是不喜欢,我以后就再也不和她来往了!”
“别闹了,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,重要的是你喜欢,你还能和我厮混一辈子啊,早晚是要娶妻的!”
楚天阔盯着秦长越看,秦长越也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。
半晌,楚天阔才试探开口,“阿越,若你是个女子,多好……”
秦长越心头一紧,眸子骤然一缩。
难道说,前世楚天阔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?不过是来试探自己?
“我这几日一直睡不好,总想着,若你是个女子,定然比天下所有的姑娘都要好,我也不用……”
楚天阔的话还未说完,便被秦长越打断,“好了!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,我若是个女子,这秦家香火你来传承吗!”
楚天阔看了秦长越一会儿,没从她面上看出一丁点不对来。
奇怪,难道那个消息是假的?还是这秦长越瞒得太好了?
自己与她多年兄弟,她总不至于不信自己吧……
楚天阔心里存了个疑影,但见得秦长越恼了,也不敢再说。
“好了阿越,不闹了,我来是要告诉你,裕王要回京了。”
裕王?
秦长越记得他,裕王楚凤歌,乃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,也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儿子,传言先皇有意将皇位传给他,只是先皇去时他尚年幼,又一直体弱多病,自打先皇去后便常年待在外地,甚少回京。
前世,楚天阔还将楚凤歌看成自己的有力竞争者,只不过楚凤歌无意于此,秦长越在楚天阔的授意下和楚凤歌争斗过几回以后,楚凤歌便直接躲到了边关去。
但是秦长越知道,楚凤歌不是斗不过自己,他只是不屑。
“父皇身子一直不大好,也不知道裕王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,”楚天阔将手搭在秦长越的胳膊上,“但是阿越,只要你在我就不怕,你总会帮我的,对不对?”
秦长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,却还是对楚天阔笑了笑,“当然了。”
当然了,楚天阔,我会帮你踏入地狱的。
好好享受吧。
楚天阔想,自己刚刚从秦长越眼睛里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恨意,应该是自己的错觉。
秦长越勉强忍着恨意和恶心又和楚天阔叙了一会儿兄弟情义,送走了楚天阔,她便赶紧差人把张清成叫了过来。
“你带人去丰州,过几日裕王会打那里过,若是有什么事情,你便暗中帮助一下。”
秦长越记得,前世丰州山贼暴乱,裕王差点死在那里。
张清成从来不会违背秦长越的任何命令,赶紧点头应下。
“对了,”秦长越眼睛一眯,“这几日你将家中钱财拿出来,多去买些粮食囤着,昨日大伯娘说她母家哥哥有几个铺子要盘出去,咱们便接下吧,另外和京郊庄子上的人都签订契约,今年的粮食,都供应给我们。”
前世便是此时,鱼米之乡的南唐大旱,一时间粮食价格上涨不少,赵家有不少粮食铺子,狠狠发了一笔财。
秦长越此举,一来是为了斩断赵家的财路,二来,她也记得,前世楚天阔有了麻烦,手头吃紧,是自己倾全家之力助他渡过难关。
她还不打算这么早就和楚天阔翻脸,当然要找个好理由不借给他钱才好。
“将军,你没事吧。”张清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。
将军一向不在钱财上下功夫,这是忽然怎么了?
“您是不是心情不好?这几日三殿下约您出去喝酒,您也很少去了。”
张清成与秦长越并肩奋战多年,从小在秦家长大,与秦长越感情深厚。
秦长越抿唇一笑,“没有,不过,我是有好几日没有和三殿下一道喝酒了,下次他来约我,你替我应下。”
三日后,秦长越就接到了楚天阔的邀请,约她去湖心船上饮酒。
湖心。
收到这个消息时秦长越便笑了笑,未做多言。
多年相识,楚天阔不知她畏水?
上一世,她还真是被情感糊住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