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卸货的时,碰到了来买烟的商砚。
他指挥着我往他豪车上不停地搬水,一边嘲讽道:啧,真可怜。
几年不见,大小姐怎么变成打工妹了。
你再也没那个权势把红酒往我身上泼,骂我是你的一条贱狗了。
我没有力气说话,埋着头只留给商砚一句:对不起。
我的态度让商砚气急。
他用力抓上我的手腕,却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。
血,那是我割腕的伤口开裂。
不小心被桌角划到的。
对不起,我拿纸给商总擦干净。
虞安,你当我是傻的吗?
我是落日,却沉溺于你给我的橘色的海中。
1两条中华。
我正在便利店的仓库里面卸货,听到声音后随口应道:好的。
麻烦稍等一下。
转身四目相对,我愣了一下。
是熟人也是仇人,我的前男友,商砚。
看商砚的表情,似乎对于这场突然的重逢并不意外。
他有些痞气地叼着根烟,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催促我快些。
我的眼神在他嘴角没打火的那根烟上停留了半晌。
我从前不喜欢他抽烟,每次皱着眉头朝他发很大的脾气。
但商砚对我有种长辈溺爱孩子的娇宠,面对我疾风骤雨一般的责骂,一味地笑着哄我,后来干脆连烟都戒了。
只是冷战的时候,会偶尔叼着烟故意讨我的骂。
但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,沉默地打包后将东西递给商砚说了一句:欢迎下次光临。
早就没那个资格了。
现在的虞安,是失势的反派,是烂掉的大小姐。
商砚接过东西,但脚步未动。
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柜台,示意我抬头看向他:别下次了,就这次吧。
三箱矿泉水,三箱啤酒。
就辛苦大小姐给我搬到后备箱了。
我暗暗在心里哑然失笑。
还是和以前一样,生气的时候像只坏脾气又捣蛋的大狗狗。
割腕的伤口还没好,搬东西的时候难免重新崩开点细小的口子。
好在绷带和外套够厚,不至于让人看出端倪。
就是手使不上力气,伤口也疼得厉害,搬得很费劲。
一连好几次手腕脱力,根本抱不动。
商砚看我满头大汗的样子,露出一个恶劣的笑,嘲讽道:啧,真可怜。
几年不见,大小姐怎么变成打工妹了。
可惜了,你再也没那个权势把红酒往我身上泼,骂我是条贱狗了。
我很累,没力气说话。
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,平静地接受商砚的恶意。
我的麻木激得商砚有点火,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补充道:虞安,你活该!
2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商砚的指责,就像当初有人骂我的一样。
我不懂爱,但糟蹋真心的能力却与生俱来。
对不起。
我埋着头,只会干巴巴地说这一句。
撑着力气逃离似地搬起一箱矿泉水离开。
脚步有些飘,失血带来的晕眩,可能是伤口裂开得更狠了一些。
搬到第三箱的时候,商砚在我身后冷冷地开口道:动作这么慢。
怎么,你没吃饭吗?
我脸色苍白,没有应声。
脑海里木木地开始乱飘,应该是吃过了的。
耳边又出现熟悉的耳鸣,乱七八糟得吵得我脑袋疼,好烦。
我好像记得前两天跳湖未遂的时候,拾荒的老奶奶给了我一个鸡蛋劝我早点回家。
如果那也是算饭的话。
又听商砚接着说:说话!
服务态度不好,我可以向店长投诉你。
吃了的。
对不起,我尽量快些。
等我再次朝货物伸手时,却被商砚一把打掉。
他极为不耐烦地看向我:等你搬完,天都亮了。
我的时间很宝贵,没空跟你在这里浪费。
商砚没给我说话的机会,一米九的个子,遒劲的肌肉。
长腿一迈连粗气都没喘一口,三下五除二地就搬完了所有的东西。
谢谢,商总。
商砚抬眼看向我,似乎是被我生硬的称呼惹得生气。
目光恼怒地瞪着我,一张嘴就是冷言冷语道:不客气,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虞大小姐原来是这么讲礼貌的一个人。
从前可是生起气来,连巴掌都往我脸上招呼的人如今都会说谢谢了。
怎么,怕我生气了投诉你?
不过区区是两百块钱,大小姐还在意这些吗?
虞安,你活该!
我报复不死你。
我终于正视商砚一眼,倒不是因为他放的这些狠话而害怕。
只是想劝劝他。
别生气了。
但我终究只是张了张嘴有些生硬地吐出熟悉的那几个字:对不起,商砚。
我死气沉沉的态度让商砚气急。
他几乎整个人倚在柜台上面,伸出手用力地拽住我的手腕,将我逼向他,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:虞安,你难道没有心吗?
话还没说完,商砚几乎是瞬间放开了我的手,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手。
血液潮湿黏腻,染得商砚整个手心殷红一片。
那是我割腕自杀未遂的伤口开裂。
3我下意识地将右手的手腕往后藏了藏,朝着商砚遮掩道:估计是刚刚搬货的时候,不小心被桌角划到的。
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对不起,我拿纸给商总擦干净。
商砚的声音几乎是朝我吼了出来:虞安,你当我是傻的吗?
我刚刚搬过货,不会经过桌角。
而且你一撒谎眼神就喜欢乱瞟。
把手给我!
我条件反射性地想跑,商砚就像是早就预料一般没给我任何回答的机会。
抬起手死死摁住我的肩膀,拽着我右手的外套往上拉。
宽大的衣袖上移,再没能遮住我的伤口。
出门匆忙,缠得乱七八糟的绷带现在更是被我的血迹染得潮湿脏污。
干涸的暗红色和流动的鲜红色交错,渗透着剩下的白色纱布。
还在出血。
商砚显然没想到外套下的伤口是这副惨烈的模样。
他的脸瞬间被慌乱占满,几乎是冲进柜台里拉着我往外走。
你摁住伤口止血,我现在马上带你去医院。
我没动。
商砚回头,满是困惑的目光看向我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,随意编织了一个拙劣的借口:我没钱。
也不算骗他,我是真的没钱。
也是真的不想治。
我说不上来商砚那时候的反应。
他像是迎头被人狠狠给了一拳,整个人顿时变得灰扑扑的。
浑身都僵了一刻,瞬间红了眼眶又迅速别过头去。
没再给我拒绝的余地,商砚的力气很大,沉默又强硬地揽着我往外走。
我猜商砚应该是在可怜我。
没什么好可怜的。
我从前嫌贫爱富,恣意妄为,飞扬跋扈。
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所有人折腾得鸡飞狗跳,还佯装真情实感地玩弄商砚的感情。
我都认,无可洗白。
我不否认我是个烂人。
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去死。
我该死,我能死,我只能死。
4麻药没法打,小姑娘还挺能忍。
以后每两天来医院换一次药。
伤口过深了,差一点到静脉就严重了,不过还是得消炎。
其实还好。
思维木得厉害,我只是淡淡地看着酒精棉球拨开我狰狞的伤口,再缠上厚厚的绑带,冷漠地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。
伸左手,我给你吊两瓶消炎的水再回去。
吊针扎的很费劲,血管太细了。
护士没办法,最后只好吊在胳膊上。
手背上残留的针眼乌青一片,看得慎人。
商砚不知道从里变出一个毯子,盖在我身上。
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我还差,声音闷闷地说道:先睡一觉休息,吊完我带你去吃饭。
我摇了摇头说道:你不用可怜我,小伤而已。
走得太着急了,便利店的门还没有关。
我吊完水得回去,不然老板会扣店长的工资。
商砚脸色阴沉,看样子是不打算跟我再商量:吊完再说,你先休息。
便利店的事儿不用管。
我会安排人处理。
商砚的态度强硬,我也没什么力气。
便也歇了再说话的心思,闭上眼睛安静下来,免得讨嫌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。
再醒来的时候,人躺在原来别墅的房间里。
应该是梦。
这房子早被法院拍卖了,连同里面的东西都被强制执行了。
我走的时候,连衣柜里的衣服都不能多带。
推开房门,别墅里的装修家具什么都没变,跟从前一模一样。
我几乎都能闭着眼走到厨房,随手抽出一把最锋利的刀。
我依稀记得有人最喜欢用它削水果给我吃。
我记不清他的脸,但到现在都能想起这个味道,很甜很甜。
寒光入肉有一种顿滞感,我这次记得要再用力一点,割破静脉。
不觉得痛,只觉得解脱。
勾唇笑了笑,我觉得很幸福。
最起码这一次,我能死在一个好梦里。
我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,是商砚。
他红着眼拼了命地跑向我,水果刀被打飞摔在地上。
他哭的很凶很可怜,眼泪就像不值钱一样往下掉,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。
当时骗你的,那颗桃子是甜的。
其实烂掉的不是桃子,是我。
好在告诉你了,我没有遗憾了。